距離端午節越來越近,在杏壇高贊村勁祥船廠內,切割聲、敲擊聲此起彼伏,空氣中還散發著淡淡的原木和桐油的香味。
這是船廠一年中最繁忙的時刻。師傅們正在忙碌地趕制新龍船,以便能準時把龍船交給客人,迎接端午的龍舟賽。
吳勁祥對龍舟進行檢查
沿著一條正在制作的龍舟,吳勁祥時而俯身查看,時而敲敲打打,專注地對每條龍舟進行檢查。
而他,是守護龍舟技藝的匠人,也是船廠的負責人。
■三輩人的“造龍”接力
今年50歲的吳勁祥是土生土長的高贊人,受長輩影響,12,3歲起就跟隨父親制作龍舟,是家族里第三代傳承人。
“但我爺爺以前做的不是龍舟,是草艇。”順德,河道眾多,在陸路交通不發達的年代,人們出行、運輸貨物大多依靠水路。“當時那些河涌到處都是船,基本每家每戶都有一只草艇。”
準備組裝的龍尾
因為這種小舟在河道里行動靈活,人們還經常用它來收“夜香”,然后拿到田里作為有機肥料。“我們叫屎艇嘛,那時我爺爺扒幾十公里,就是去挖草喂魚。”吳勁祥打趣地分享道,草艇是那個時代的剛需,出于生計,爺爺便順勢而為,自己做起了舟艇。
到了父親那個年代,就開始做漁船跑海。吳勁祥還清楚地記得,中山小欖第一次舉辦菊花會的時候,是父親第一次做五橈(五人)龍舟。
提到為何會從父親那里接過這門手藝?吳勁祥則直言,自己沒怎么讀過書,文化不高,所以就跟在父親身邊一邊協助,一邊學習。“我只有這一門手藝,為了養家糊口,就一直從事造龍舟這個行當了。”
吳勁祥繼承了父親造船的經驗技藝,30余年的守藝生涯,讓他對龍舟相關的傳統民俗和儀式有深厚的了解。他所制作的龍舟工藝精細,銷往廣州、中山、南海等周邊市鎮,為水鄉文脈的延續貢獻了重要力量。
三輩人的“造龍”接力,或只是因為生活所需,但當吳勁祥告訴我,自己是造龍的第三代傳傳承人時,眼神里分明有一份篤定和驕傲。
■“好龍”背后的技術活
一條勇立潮頭的“好龍”,背后全是技術活。
第一關就是選材。挑上好的材料,成本更高,也費時費力,但吳勁祥不怕奔波辛勞。他經常遠赴900多公里的貴州,翻山越嶺,進入叢林,一棵一棵地選購杉木來造船。“杉木輕巧又防腐,正是造龍舟的最佳木材。”
吳勁祥介紹,龍舟制造,包括扎底骨、制腳傍、上大傍、扎彩盤、釘花傍、釘夾傍、扎龍纜、上油打磨等工序,再細分則差不多有100道小工序。
準備交給清遠客人的龍舟
用鋸子和刨子將杉木削成平滑的板子,先做船身,再造船底,將它們組裝起來以后,再小心地用紅、黃等顏色的漆給龍舟“上甲”。
而龍舟最亮眼的地方莫過于龍頭,龍舟文化愛好者常言道:龍頭、龍尾是龍舟的靈魂。相比龍舟的制作,吳勁祥說,制作龍頭,更難!
龍頭雕制一般采用樟木,且工藝更為復雜,從龍嘴、龍須至龍角等幾十道工序,開料、放樣、雕刻、成型、打磨、上色裝飾等都是純手工完成。一般而言,一個龍頭從60-70斤的原木雕制成型后約15斤,需要花費1周以上的時間去打造。“每一次下刀都要精確,一旦失手將前功盡棄,整個木材都要報廢。”
龍頭雕制的難,還在于龍的神韻。老師傅們說,一個好龍頭,既要有“形”的準確,也要有“神”的傳達。“誰都沒有見過真龍對吧?讓它溫和,還是讓它有氣勢,都得靠自己理解,然后通過線條表現出來。”在吳勁祥看來,龍頭的神態不是憑空而來,而是從線條和形狀的拿捏、比例的推敲中慢慢刻畫出的情緒與性格。
除了這些硬功夫,吳勁祥還道出了龍頭雕制最考驗人的“本事”:制作過程復雜而且煩悶,需要投入極大的專注和耐心。盡管船廠里的師傅都是做龍舟的好手,但是雕制龍頭的匠人,目前僅他一人。
■傳承的堅守與期待
悶熱的船廠里,年邁的師傅正埋頭苦干,手持鋸刀、鉆頭,一絲不茍地雕琢著每一處細節。其中,有一個20歲出頭的后生。
吳勁祥的兒子在船廠幫忙
吳勁祥告訴我,這是他的兒子,有空的時候會過來幫幫忙。而船廠的正式員工包括他的兩位搭檔以及他的妻子和弟弟。
“你看,做龍舟又累又苦,在這樣的鐵棚下,開著大風扇都大汗淋漓,誰愿意做?”吳勁祥笑著,言語中有些許無奈,事實上,在熱火朝天的背后,龍舟制作行業也面臨著不小的挑戰,惡劣的工作環境很難吸引年輕人來學習做龍舟。
如今的吳勁祥,身為人父,對于自己的子女,他并沒有要求他們繼承這門手藝,而是不斷鼓勵他們用功讀書,去追求自我。他說自己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,所以更加明白“知識就是力量”。
盡管躬身入局是時代的選擇,但提到傳承的意義,吳勁祥始終把“學好技術,踏實做事”的理念當作自己的奮斗動力,“父輩傳下來的事業,只要專注當下,踏踏實實做好就行。”
同時,他依然期待“如果龍舟制作這門技藝可以傳承給更多人,當然最好啦!”
一場熱鬧盛大的龍舟賽,披荊斬棘乘風破浪的遠不止船上的劃手們。
在龍舟雕刻技藝的一敲一打、一筆一劃之間,有一批像吳勁祥那樣的匠人,始終將龍舟精神融入每一個細節,生生不息,持續閃耀。
編輯:周楚儀